2018年1月4日，安徽合肥迎来了新年的第一场降雪。 下午5时，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万科森林公园(相册 户型 价格 动态)锦庭30平米左右的入户钢结构雨棚突然倒塌，上吨的重量狠狠砸进雪中，就在业主郭海萍停好车准备进入大堂之际，近乎咫尺的擦身而过 。 和郭海萍一样对这突如其来的致命坍塌猝不及防的还有小区门口正在堆雪人的孩童，讶异和惊恐挤满了他们稚嫩的脸庞。 因为冲击过大，雨棚坠落的一瞬间，右侧门角被砸变了形。 郭海萍心有余悸，她不敢想象咫尺之差错位后的结果。她望着“身首异处”的门洞和雨棚，这个举全家之力购买的高端住宅，距离11月底的交房不过1个月左右，钢结构雨棚上“欢迎您回家”的红色条幅依然鲜艳着。 来不及体味劫后余生的幸运，郭海萍将她的遭遇连同担忧一起发到了业主群里。 “品质”旗帜褪色? 如果万科的高层人士看到这一幕，恐怕最震惊的人莫过于原万科董事会主席王石吧：万科建的房子竟承受不了这样一场雪? 遥想2017年1月1日，逻辑思维的跨年演讲上。 中间有一个彩蛋，当罗振宇提到王石的时候，伴随着追光灯的聚焦，现场爆发了阵阵掌声。以至于王石随后登台演讲时眼笑眉舒，将其总结为“我是受欢迎的”。 有人诧异于王石在这样一场以互联网圈的创业者为主的聚会上收获的尊重，并将其归结于品牌的力量，甚至是个人IP附加给企业的特殊魅力。 很多人做了假设，即便所有房企都在强调“品牌”二字的当下，倘若换做其他地产大佬，场景也将大相径庭。 这或许便是王石和万科的独特所在。 标准化住宅、完善的物业管理、追求阳光下利润的万科与丢弃低级趣味，以登山、赛艇形象站上生活品质高峰的王石，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它们甚至被视作房地产开发群体中的一股清流。 这一场景在半年后，王石交棒郁亮宣告退休之际，再次被重提。媒体争相发文道别，感谢王石、祝福万科，成了心照不宣的“共同默契”。 依托品质铸就起的品牌，坚毅牢固。 “宝万之争”时，王石的一句“野蛮人”，让舆论一边倒倾向万科。 即便恒大、碧桂园相继问鼎销售桂冠，行业由万科一家独大变为“碧万恒”三方轮流坐庄，数据上的失利丝毫也没有削弱万科的品牌影响力，它依然是地产界的一面旗帜。 如今，这面“品质”起家的旗帜正受到来自“品质”的质问，为了掩盖，曾经斗法“野蛮人”的万科似乎最终也成了“野蛮人”。 万科入庐 此次让万科失了方寸的项目位于安徽省合肥市。 这个曾经排名靠后的“弱二线”房地产价格洼地城市，近些年因为以超过40%的房价涨幅，一跃成为全球房价高速上涨的“领头羊”而被广泛关注。 楼市的升温引得一众规模房企争相涌入，战略得当的万科早在2008年便进军合肥市场。随着滨湖万科城(相册 户型 价格 动态)、万科蓝山(相册 户型 价格 动态)、万科金域华府(相册 户型 价格 动态)等项目的相继落地，万科的品牌知名度与美誉度逐步树立。 克而瑞数据显示，2017年合肥市场的住宅成交量中，万科排名第7，除去四家合肥本土房企，外来房企中仅禹洲地产和华南城(相册 户型 价格 动态)控股在万科之上。 2012年万科正式进驻四里河板块，同年9月以440万元/亩拿下森林公园连体地块，3个小地块因为容积率的差别，楼面价最低约2182元/平方米，最高约2640元/平方米，以此打造万科森林公园(相册 户型 价格 动态)项目。 该项目地处庐阳区北二环与四里河路交口西南角，占地775亩，规划总建筑面积约140万平方米，总投资100亿元，预计容纳5万人以上居住。项目包含“9庭4园”，分别为朗庭、旭庭、睿庭、御庭、锦庭、嘉庭、雅庭、雍庭、观庭、曦园、馨园、臻园、璟园。 一名合肥当地的地产人士告诉《国际金融报》记者，这是四里河板块体量最大的项目，也是万科在合肥运营时间最长、盈利最大的项目。 庐阳区属于合肥传统意义上的城区，房价虽不及政务区、滨湖新区，但万科森林公园卖点突出，主打学区和公园。 项目内包含公办宿州路幼儿园、南门小学、四十五中学，其中南门小学和四十五中为合肥第一梯队，教育资源丰富。4园的南边便为万科代建的庐州公园，因为紧挨公园，园系一直是森林公园项目的高端地块，主打洋房和叠墅。 学区和公园傍身，自2013年第一期朗庭开盘起，即便均价高于周边，万科森林公园抢手程度依然位列合肥楼市之巅。 坍塌与冲突 这个给万科带来巨额收益的项目，也造成了其入庐以来最大的危机。 2018年1月4日，前文所述之事发生。 坍塌原因成了业主们的关心所在，然而小区中像这样的钢结构雨棚建造不在少数，它们是否也存有同样的安全隐患，并会在将来释放出颇具危险性的信号，构成了业主们最大的担忧。 《国际金融报》记者据此与万科森林公园项目部经理联系，其表示不知情，会有专门人员来进行沟通，具体进展不清楚。 合肥万科客户服务人员向《国际金融报》记者表示，钢结构雨棚坍塌是由于当日降雪，大雪积压过多，且气温低导致了结冰现象，从而使得负重增加，超出负荷值。对于小区内其他商铺钢结构雨棚是否会重新修整，从而避免类似情况发生，该客户服务人员表示项目已经通过负荷测试，没问题。 事情的转折点出现在当晚7点半，暮色中，施工人员开吊车将坍塌的钢结构雨棚拖走，业主们试图上前讨要说法，施工人员说钢结构雨棚不是掉下来的，是拆下来的。这是双方第一次爆发肢体接触，争执中，施工人员推搡着业主，催促其尽快离场。 这一视频随后在业主群里引发轩然大波。他们开始第一次商量有组织地与万科方面进行沟通，并将诉求归纳为三点，除了重新修建入户大门外，还需要万科方面出具质量承诺书和小区整体施工合格证明，保障业主放心入住。 1月8日，周一下午3点，10名业主出现在万科森林公园的营销中心处，让他们失望的是工作人员以领导开会或生病为由拒绝沟通。 郑微作为当日活动的参与者，全程参与了当天的活动，相较于两小时的徒劳等待，她更大的不适来源于一群陌生的面孔。她不知道如何给这群陌生的面孔一个恰当的定位，他们着装自由，行为散漫，不是万科的工作人员，也不是业主(一名合肥万科的内部人员向《国际金融报》记者透露，其确实不认识这群人)。 在郑微等10名业主到达售楼处十分钟后，这群社会人士也一拥而入，他们上下打量着业主，然而径直走到签字区坐下，或抽烟或低头玩手机。 郑微感到一股并不善意的目光始终在跟随着她，同行业主亦有此感，她们拿出手机佯装自拍，透过手机屏幕里清晰地看到右手边的桌子上三名男子的目光所在，一种被盯梢的寒意袭来。 “激斗”与挂彩 协调沟通的计划以万科森林公园相关负责人拒绝见面而落空。 从连廊栏杆高度不达标到入户大门的钢结构雨棚坍塌，与建筑问题相继暴露形成对比的是万科始终如一的“沉默是金”。 6天之后这一矛盾激化到了顶点。 1月14日上午10时，20多名业主聚集于坍塌的门楼处，他们将万科的宣传语“让建筑赞美生命”改作“让建筑谋害生命”，以红底白字的式样制造了6条横幅。按照原定的规划，他们将在门楼处将这些条幅展开，通过图片的形式传播，以期借助舆论的力量向万科方面施压，迫使其出面回复。 资料显示，业主到达钢结构雨棚处不久，合肥万科副总经理胡章飞也驱车赶到。据现场人员描述，胡章飞一行4辆车，随他一起下车的正是1月8日营销中心处的社会人士。 通常房企在进入一个城市时会注册成立地区公司，拿地后还将为具体项目注册相应公司。 根据购房合同，万科森林公园项目开发商为合肥万科瑞翔地产有限公司，工商资料显示该公司法人代表正是胡章飞。 这是胡章飞在这场纠纷中仅有的一次公开露面，不过他并未表露身份也未进行相关的安抚与沟通。 胡章飞沉默着逗留片刻，随即离开。 两边相互喊话未果后，社会人士上前抢夺横幅。毫无防备的张扬被放倒在地，身体左倾直挺挺地倒在冰冷的砖制地面上。他倒下的时候，妻子正在3米外拉扯维护着另一个横幅。 社会人士过激的肢体言语点燃了现场业主的愤怒，在张扬被随即赶来的120送往医院后，其余业主临时决定增加行程——前往营销中心。 这里，业主们的“损失”更为惨重。 社会人士再一次让场面陷入混乱，有业主奋力保护同伴，加入与社会人士的斗争中;有业主则试图分离纠缠的人员，避免事态严重化。 两名冲在最前方的男性业主“挂了彩”，肿起的额头下他们瞪大了愤怒的双眼。 6条横幅全部被抢后，业主们自发站在营销中心的门口处，业主代表站上台阶，握拳高举，带领着同伴的一遍遍高呼“万科打人，门楼坍塌，要求万科领导解决问题”。 这一事情的最终结果是三名受伤业主前往安徽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就诊，业主报警后警方赶到拘留了参与其中的4名社会人士。 当日下午5点多，在四十五中对面的合肥市庐阳区公安分局大杨派出所里，另外两名参与行动的社会人员以“万科商业”员工自居前来协商处理打人事件，并以现金形式赔付每位受害者4000元。 《国际金融报》记者与大杨派出所联系，工作人员经查询后表示，当时上午至下午确实多次接到锦庭业主的报警电话，其表示与业主发生冲突的一方自称是“万科的人”，具体案情不便透露。 记者据此与合肥万科地产联系，电话始终处于忙碌状态无法接入。 随后记者向万科集团公关人员求证，截至发稿，尚未收到万科的官方回复。 维权成“常态” 《国际金融报》记者调查了解到，维权已经成了万科森林公园几年来的“主旋律”，这个超大神盘近乎每次开盘都会迎来一波维权，横亘在开发商和业主之间的矛盾此起彼伏，从未消停。 2013年朗庭开盘，这是万科森林公园的第一期项目，也是看似问题最少的项目。 随后原定规划的森林公园配套商业广场在反复中终于动工，除了施工噪音扰民，开发商改变规划要在商业广场上加盖公寓引来了旭庭业主们的抗议。 去年4月10日，睿庭业主们发现开发商擅自将国家明令禁止的隔油池建在了睿庭小区内，业主们集体要求重新进行工程改造。 御庭业主则遭遇了车位和家装的相继捆绑销售。 此次钢结构雨棚坍塌的锦庭，去年11月底交房时业主便发现每层楼连廊部分的栏杆高度低于国家标准，在全部为开放式没有玻璃隔离的情况下，十分危险，家长出于孩童安全考虑同开发商交涉，要求加高。 问题相继暴露之后，多名受访者向《国际金融报》记者表达了对万科品质的失望。 距离森林公园2.5公里之外的是万科的另一个明星楼盘——城市之光(相册 户型 价格 动态)，万科的品质滑铁卢也在此上演，毛坯交付的电梯厅，被开发商以业主私人可使用区域为由拒绝改造。一名城市之光(相册 户型 价格 动态)业主向记者坦言，声名在外的万科拉低了合肥精装房的交付底线。 此次爆发危机的森林公园锦庭项目，去年6月16日晚在合肥市香格里拉大酒店摇号开盘时已经遭遇过一场“作弊”风波。 业主上前摇号时，屏幕上的初始数字和混动后定格的数字是一致的，几次下来现场业主已然看透这一套路，以至于随后的摇号尚在滚动，现场业主便齐声“预言”出结果。 作弊被发现，业主纷涌上前大声质问，万科工作人员选择以退场方式作为应对之策。 正值盛夏，争执中香格里拉大酒店的空调关停了。数百名业主以坚守来拒绝离开，代表上台，振臂高呼“万科作弊，我们要自己抽签”。 在他们的身后，大屏幕上正滚动播放着万科的宣传片。冰雪覆盖的珠穆拉玛峰上，王石脸上的线条愈发坚毅，它昭示着勇敢与无畏。 如今看来，悟得这份精神的不是万科，而是万科的客户们。可惜的是，这一次，他们站在了对立面上。 (应当事人要求，文中采访对象均为化名) 记者手札 万科，正在走向陌生 1月15日凌晨刚过，熄灯入睡之际，一位合肥的朋友发来短信：“万科打人了。” 没头没脑的5个字让我不知所云。 记者向来不惮以丝毫的恶意揣度企业，何况还是一家健康、阳光的形象深植我心的企业。从情感角度而言，本能地对它的负面带以审视的眼光。 第二天辗转与多名业主取得联系，询问事情经过，有些脉络后，决定即刻前往合肥实地调查取证。 一家以品质取胜，在集体遭遇道德谴责的房地产开发群体中依然能够“独善其身”的标杆企业，正在走向野蛮。 这或许会是一个不错的猎奇报道，但记者希望能够透过零散而破碎的事件，赋予它符合《国际金融报》价值观的理解方式，如若这般，事件便会接近它应有的真相。 记者尝试约见不同的参与此次维权事件的业主，他们中有挨过文中社会人士拳头的“受害者”。他们比记者预想的要平静，即便顶着脑门上凸起的大包。 谈及万科森林公园项目，他们难掩失望与愤怒，却依然肯定学区和公园的珍贵，以及万科对此做出的努力。 谈及万科入庐以来的发展，他们称赞合肥万科初期项目的口碑与品质，也指出其正在遭受公众印象的滑铁卢。 1月16日，记者赶到万科森林公园的营销中心，隔着马路打量着这个事发地，欲以照片形式纪录时，营销中心门前聚集的三三两两的男士中有人指了指马路对面正在拍照的记者，随即更多的目光向此投来，这是一种并不太友好的目光，以至于记者不得不草草结束售楼处的拍摄，前往周边学校采访。 事后记者一直在回忆那一瞬间的感觉，总觉难寻契合的表述。适逢返回之日庐州大雾，就像雾中驾驶的感觉吧，因为未知而滋生的不安与恐惧。 记者不知道这样一家阳光、健康的企业何以让人生出如此之感。 或许，它正在走向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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